2014年2月24日 星期一

Profile‧〈夕顏花〉上篇



  「你有時候,會說出很殘酷的話呢。」
  「噯?」抓頭,呆望著天。「沒甚麼概念呢,舉個例?」
  女孩沒有多跟你說什麼,只是一下一下的踢著空氣,或某種不存在的東西,晃著腳。
  你也就沒有追問,繼續舔食手上快要融掉的冰,享受冬天吃冰的牙酸頭痛的暢快。

  女孩又對你笑了,一副拿你沒轍的無奈疼寵。「到底為什麼約會是在公園吹冷風吃霜淇淋啊。」你們坐在噴水池邊,她戴著球球毛線帽,你帶著耳罩,兩人全副武裝的禦寒衣物,動作,嗯,吃冰。
  「?」你歪頭。「是妳說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再說,草莓口味不就是要冬天吃嗎?」
  「什麼歪理啊!」女孩真正的笑開,打了你肩膀一下。
  瞇起的彎月疊著滿滿的笑意,眼角的哭痣都仿若起舞的躍動,兩頰肌肉鼓著笑容的圓潤;你發現女孩是個愛笑的人──而且她笑起來很可愛。



題記‧夕顏花





  你很快的啃食完自己的那一份,巴巴的盯著女孩手上幾乎沒甚麼動過的冰淇淋,香草口味。
  「好啦好啦拿去。」見你那副渴食的大狗模樣,女孩沒好氣,但也沒有生氣的把冰淇淋推給你。
  看你大快朵頤的暢快模樣,女孩也彷彿自己正再享用什麼天香美食一樣的滿足,和羨慕。
  「怎麼,妳如果還想要吃的話就還給妳沒關係啊。」你疑惑的回看她的呆望,就把冰淇淋還給她。
  女孩搖頭。「我會牙痛,而且,我喜歡看你吃東西的樣子,感覺再平凡在普通的食物,都會變成山珍海味。」你聽她說「會牙痛」開始就又繼續一口接一口的吞食冰淇淋,甚至沒發現女孩剛剛說了理應令你害羞心跳的話。

  看著你滿足的吃相,女孩想到什麼的擊掌,「對了!」
  你鼓著腮幫子疑惑盯她。
  女孩賊賊一笑,把你手上最後一口的冰淇淋直接從你手上咬了去:「下次我沒胃口的時候,你一定要應我的約,陪我吃飯噢。」她似是怕冷而口齒不清的說,囫圇吞棗的咽下,很快就因為頭痛而皺了整張圓潤的小臉:「唔哇好冰!」她壓壓太陽穴。「好嘛好嘛、看你吃飯我覺得我就會有胃口了,好嗎?」
  「好啊。」你不做多想的回應女孩,不理解女孩前後的行為到底有什麼關係。
  「可是要我有空啊,我有空的話,就陪妳。」

  「打勾勾!」她伸出小指。
  「打勾勾。」你淡定的勾上小指。

  女孩的笑容像是吃了蜜一樣的甜,興奮而愉快的一躍而起,動作過大的回頭,雙手背後。
  「說好了說好了噢,不可以食言而肥噢!」
  「嗯。」

  你還是不懂,為什麼可以因為自己答應了這種幾乎是口頭制約的約定,女孩就這麼高興。
  你看著前面一蹦一跳像小鳥一樣的女孩,低著頭看著剛剛和她相扣的小指,歪頭皺眉。

  「快一點啦──要把你丟下不管囉,夕顏!」
  女孩在有點距離的前方,把雙手圈成喇叭狀彎在嘴邊,弓著身體朝你大喊。
  你把思慮拋諸腦後,追上那個女孩的身影。


✦ ✦ ✦


  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孩,你覺得是個難笑的笑話,對了,冷笑話,就是冷笑話。
  至少現在一個在救護車上,一個在警車上的情形真的一點都不好笑。

  雖然說是車禍,不過正當駕駛還被摩托車衝撞到──那就算了,為什麼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卻還是要上警局做筆錄呢?明明躺在救護車上急救的才是疲勞駕駛肇事的那個欸?
  你安分的坐在警車上,乖巧的警察一個口令你一個動作。

  好在他們大概還算知道你才是受害人,沒真給你上個手銬什麼的,不然你還真不知道該拿什麼臉回去見店長,肯定會給它添麻煩,你怎麼也不想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還記得送進救護車之前的女孩,後腦勺的部位汩汩流著鮮血,臉上擦破了幾個洞,小腿脛骨開放性骨折,除此之外全身多處擦傷,有無內傷不知,有無腦震盪不知。

  下了車看到此情此景,你一瞬間還真想駕車逃逸,可惜身邊太多路人太多尖叫,已經有人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你是騎虎難下,想跑也跑不掉。
  無奈之下你湊近女孩,翻開眼皮確認意識──還好她昏過去了,不然等下應該還要在暈一次。
  你這樣想,一邊卻認女孩的心肺呼吸都正常,確保她的呼吸道暢通之後才開始處理自己唯一可以動的外骨折,依稀記得頭部有受傷的情況下,最好是不要隨意移動頭部,那部份就交給專業醫護人員好了。

  你回到車內拿了礦泉水簡單的先洗了手,又拿了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和拐杖鎖回到女孩身邊;你握住女孩的斷肢,看著那一瞬間面露痛苦神色的女孩,嘴裡呢喃:「雖然不知道妳還聽不聽的見,不過會很痛,妳忍耐一下,我要把妳的腳接回去。」你說,一個深吸,奮力把突出皮膚表面的骨頭掰了回去,換來女孩尖聲的慘叫;想必是因為那一痛又痛醒了,幸好幾個熱心的路人立刻眼明手快的撲上前按住已經受傷的女孩不讓她亂動掙扎,又動到傷肢。
  你感激的看了他們,又看了在那聲慘叫後又痛暈過去的女孩,搖頭嘆氣。
  繼續動作,把枴杖鎖當作固定用的夾板,又拿外套把女孩的受傷的腿牢牢的綑住。

  這時候才聽見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而近,你一抹汗水,才發現自己不知怎麼竟然在入秋的微涼冷天裡穿短袖還出了一身冷汗,孰不知這一抹,還把女孩的血一起往臉上抹了,畫面看來駭人異常。
  ──也就是因為這樣,你才莫名其妙地一起跟了進警局。

  乖乖做完筆錄,你無奈的想著自己的車撞爛了,噢,那還不是自己的車呢,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怎麼回去了,這裡離【絳紫之空】還很遠吶……
  無奈之下,你還是拿了手機撥給現在惟一有可能搭救自己的人,讓他來接自己回去。

  「喂?結,你的車撞爛了,我在R路和T的交接口,警局,來接我。」
  話筒對面果然傳來爆炸性的驚訝後接髒話無數的漫罵聲響徹雲霄。

  你淡定的把話筒遠離耳邊。


✦ ✦ ✦


  第二次見到那個女孩,你覺得這大概是命運;至少看到女孩的當下「天意」兩個大字很不要臉的就這樣佔據你所有思考,以至於當你回過神,已經神態自若的扶過已經喝的一榻糊塗,靠在路燈邊對著水溝蓋哇啦哇啦吐了一地的女孩。
  你小心的拍她背,替她順氣;同時也留意到,她身上的傷並沒有好全。
  前陣子受傷骨折的腳還是腫的,噢,拐杖在旁邊呢,小心藏起的頭髮裡隱約可見幾處縫合的痕跡,看來才拆過線沒多久──這種身體還喝成這樣?
  女孩吐的用盡力氣,吐到沒有東西可以吐,甚至吐了黃黃綠綠的膽汁,都還在乾嘔。
  她的眼角積蓄著淚光,臉上也掛著隱隱淚痕;想來是哭過了,聲嘶力竭又喝得爛醉還忘了自己是傷患,該好好靜養,才把自己直把死裡推。

  想來自己第一次見到女孩的時候也是這樣,明明是紅燈,女孩卻渾然不覺的催著油門直直撞過來,速度之快甚至連你都避無可避的正面受擊。你肯定女孩不是有意的,因為兩車相接那一瞬間,你分明看見了女孩眼中的錯愕和驚恐──那並不像是個尋死的人會有的模樣。
  你定定的看著再也拿不出東西吐的女孩不斷乾嘔,才想著是不是乾脆給她一劈弄昏她好辦事,女孩便從乾嘔轉嗆咳,吐掉口中殘餘的穢物,這才發現身邊有人,抬頭憨傻的朝你嘿嘿一笑。
  看她這樣,醉的還嚴重哪……

  你伸手,招來了一台計程車,扶著完全爛醉的女孩上了車,不忘她的背包拐杖。
  「附近的醫院,急診,拜託了。」你說,輕而易舉的阻斷計程車司機不懷好意的思考。
  司機連聲應好,你也就不在多管,靜靜的端視輕旁靠在自己身邊,異常乖巧的女孩。

  女孩眨著眼,雖然神智還不能說是清醒,但總算還是沒有這樣暈過去;她穿的很體面,毛邊長大衣,連帽的款式,珍珠白的色調,那讓她就算蹲在路邊嘔吐時看來還個小雪人。
  看的出她有獲得很好的照顧,至少腳上的骨折已經好的七七八八,兩個多月了,也差不多吧。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出現在路邊,吐成這副德性?

  你純粹疑惑而納悶著,伸手去撥女孩的頭髮,底下猙獰的縫合痕跡。
  看來那一下,真的撞的很重啊。
  女孩暈呼呼的視線疑惑看你,然後又是憨傻的呆笑。

  送女孩到醫院,幫她辦了住院手續,擅自翻了女孩的包包撥了通電話給通訊錄裡的第一個連絡人,讓對方來把爛醉又病情加重的女孩拎回家,順手付了急診掛號的費用。
  這一次,你還是沒有在女孩身邊多留(第一次的後續求償全部都是由結(車主)跟對方交涉),一方面是覺得麻煩,再者是因為其實你趕時間,應該說本來充裕的時間現在你完全已經遲到了。
  你完全不願去想,要怎麼去面對向來最討厭人家遲到的人的怒火。
  最後還是拿了手機,硬著頭皮撥話給那個人。

  「故,我又在急診室了,D醫院,來接我吧?」
  話筒對面傳來斷訊的盲音。

  「…………。」啊啊果然生氣了。


✦ ✦ ✦


  第三次見到那個女孩……唉。
  總之,就是見到了,又能如何呢,錯就錯在,替女孩辦住院手續的時候留了自己的電話,讓對方就這樣找上門──雖然說,上門的地點,並不是自宅而是【絳紫】讓你倍感訝異。
  你手足無措的面對一個嘰嘰喳喳看來亢奮無比的女孩,求救的眼光頻頻往店長和吧檯上的兩個友人扔去;沒人理你,甚至結還拿了咖啡杯「敬你」,你回以眼刀無數。

  你急忙安撫眼前亢奮的女孩,讓她坐到離吧檯最遠最角落,同時景觀也最好的半開放空間裡,兩人座。
  你求救的看著店長,它卻已經泡了一杯瑪奇朵一杯藍山交給你,神色無異。
  「點心自己拿,記得結帳買單。」
  你含淚端著拿破崙蛋糕和兩杯咖啡往兩人雅座走去。

  總算女孩冷靜了一點,她看見你托盤上端著咖啡,連忙立起幫你端去一盤。
  「哇哇哇,不好意思還要你端來。」

  「不會,妳坐。」你說,這並非客套話。
  跟著在女孩對面的位置坐下,你嫻雅的端起咖啡,一包糖一顆奶球,劃出螺旋。
  攪拌。才想著要怎麼起話頭告訴女孩那些事情不足掛齒,女孩的驚呼已經先一步穿透你的耳膜。
  「好好喝!!這是瑪奇朵吧!好好喝噢,居然用的是榛果糖漿,好幸福噢!這家店好棒!」
  女孩的表情驚訝得很真摯,晶燦燦的大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倒是你都忘了該給她什麼反應才好她就又迫不及待的切了一小塊蛋糕就口。
  「哇!好棒噢,這是什麼蛋糕!脆脆的,好好吃!」

  「那個是,我之前試做的拿破崙……」你呆呆的,就回答了女孩的疑問。
  於是換來女孩更欣喜的驚呼:「原來是你做的!超好吃的,幾乎可以拿去賣了嘛!你要是有出成商品我一定每天捧場!這個不會吃膩欸,酥酥又軟軟的,堅果的香味都有出來,奶油又不會太多,好好吃~~」

  「啊……噢,謝謝。」
  你知道自己做的點心好吃,有口皆碑,不過你從來就沒有吃過,當然不知道實際情況是如何;再說,這麼直接當面的給你這樣坦率直白的回應,這還是第一次。
  「那個……妳、」

  「你叫什麼名字?」三口接倆口的把蛋糕完食,女孩一抬頭就又打斷你的話,雙眸乾淨清澈。
  你拿起咖啡,抿了一口;看來是沒機會好好的把話說完了。
  「戲言。」雖然不是真名,但比起其他稱謂,這個名字其實才最常被人使用。
  「哇,你叫做夕顏啊,好漂亮的名字。」女孩抽了張面紙擦嘴,順便連嘴邊的妝也一起擦了不少。
  看來一定有什麼地方起了微妙的誤會,你淺酌咖啡,淡想,卻沒有糾正的打算。












接續:〈夕顏花〉下篇